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姥姥常常念叨她的老家。那是黄河之滨一个叫阎寨的村庄。姥姥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，可惜他们都没有长大成人，小小年纪就染上流感、疟疾或鼠疫等疾病夭折了。那是七十多年前，黄河暴发了洪水，淹没了河南、山东、江苏的很多地方。姥姥随着浩浩荡荡的灾民向南逃荒，流落到豫东平原地区认识了我姥爷，便在那里安家落户了。 洪水退去之后，逃荒的人们纷纷回到故里，在废墟上重建家园，重燃生活的希望。姥姥的父母——也就是我的太老爷和太姥姥也回到了黄河岸边的阎寨。他们希望生于斯死于斯。经历过这场浩劫，阎寨只剩下他们这一户姓阎的人家了。 不久太姥爷病亡，安葬在了黄河岸边。太姥姥是个盲人，而且年迈体衰。姥姥本想把她接回家赡养，但她坚决不同意，因为当时姥姥要养育五个子女，家里的口粮匮乏，经常吃一顿饿一顿，她不想给女儿的家庭带来负担。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，一个年迈的盲人孤苦伶仃，在一间破茅屋里生活。她的饮食起居是何等艰难！催人泪下的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了。 阎寨的父老乡亲对这样的一个非亲的老盲人并没有不管不顾，相反他们把她当做亲人。张家给她送去几个刚出锅的窝窝头，王家给她端去一碗热汤，李家为她挑一桶水，赵家为她洗几件脏衣服……到农闲的时候，人们天天聚集到她的小院子里照顾她的生活，也时常在那里扭秧歌、练武术、打纸牌，让这个孤苦的小院子热闹起来。 十多年后太姥姥去世了。她临死的时候姥姥不在身边。她身边坐满了阎寨的父老乡亲。一个年轻人日夜兼程，徒步跑了二百里地去告诉姥姥。姥姥到阎寨的时候太姥姥早已断气，手脚已经冰凉。姥姥每当说起这件事，就泪眼婆娑，哽噎不止。 姥姥经常说她没有尽到做女儿的责任，是阎寨的父老乡亲赡养了她的母亲。每到清明节的时候，姥姥都要回阎寨扫墓，看看那些父老乡亲。姥姥八十七岁的时候被确诊患了肺癌，到了清明节她喊着要回阎寨。在病床上念叨着张家的大婶、王家的嫂子、李家的大伯……那年清明节过后，阎寨的几个人来看望姥姥，有的喊她大姐，有的喊她姑姑，有的喊她姨奶奶，十分亲热。他们说清明节的时候姥姥没有回阎寨，他们臆测到姥姥身体不好，就来看望。姥姥九十岁那年去世了。出殡那天阎寨的几个乡亲们做为娘家人参加了葬礼。 姥姥去世后过了五七到了清明节。我的母亲和舅舅商议说姥姥生前天天惦记着黄河之滨的阎寨。他们决定到那里给太姥爷和太姥姥的坟上添些土，烧些纸，看看那些乡亲，这也算了却姥姥生前的一桩心愿。 每当我路过黄河的时候，我总会留意黄河之滨的村庄。在我的脑海里，黄河之滨永远有一座叫阎寨的村庄。那里的人们淳厚善良，勤劳互助。我也衷心祝愿他们生活美好，幸福安康。 |
